林安晴楞住，小年也是緊張兮兮的看向了門口。

姐弟兩個面面相覷，眼見得都戌時了，誰會來敲門呢？到底是林安晴年紀大些，先反應過來。

“誰啊？”林安晴讓小年將布料藏起來，自己則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。

“小晴，是我。”門外傳來芙蓉刻意壓低了的聲音。

“芙蓉娘子？”林安晴打開一條門縫，瞧見是芙蓉，連忙將門打開，讓芙蓉進來。

“芙蓉嫂嫂。”小年見芙蓉，恭恭敬敬的朝著芙蓉道了一聲好。

“小晴，你這是在做衣裳？”芙蓉看到小年手中還沒來得及完全藏好的布料，柔聲詢問。

“嗯，那日在你家做了之後，就一直放著沒做，今兒晚上想著左右沒事情，就想要將那天沒做完的衣裳給做好了。”林安晴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。

她的目光停在小年的手上，小年的手裏是布料沒錯，可更多的卻是那日杜明燁給自己的三塊價值不菲的布料。

“我幫你吧。”芙蓉笑笑，接過小年手中的那半件衣裳，至於衣裳底下的布料，看都沒看一眼。

瞧著芙蓉借著竈裏頭的火光替自己做衣裳，林安晴心裏越發忐忑不安。

剛才芙蓉是看到了那幾塊布料了吧？

就算光線暗，但是芙蓉那般聰明，布料和衣裳之間一點遮擋都沒有，不管怎麽說她都是該看到了的。

但是……

林安晴百思不得其解。

既然看到了為什麽芙蓉要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模樣？

還有，這麽晚了，芙蓉來找自己做什麽？

“小年，你可以去幫幫林阿爹麽？嫂嫂有些事情想與你姐姐說說？”芙蓉將針穿過兩塊布料間，言語清淡的開口。

雖然芙蓉說得平淡，但卻有種不可回絕的氣場。

“啊？”小年楞了楞，須臾明白過來：“好。”

待得小年走後，芙蓉卻並沒有與林安晴說話，而是長長的嘆了口氣。

林安晴還是頭一回見著芙蓉如此惆悵的模樣，心裏頭很是詫異，聯想起今天早上馬家的那場鬧劇，她覺得芙蓉來找自己，多半是為了早上的事情。

“小晴，那塊料子是給杜夫子準備的吧？”芙蓉手中的動作不停，言語中帶著淡淡的溫柔。

“啊？”

“看來你對杜夫子也是真的很好的。”芙蓉臉上的笑意加深，卻依舊只是淺淺的一抹。

“芙蓉娘子，你誤會了，其實那塊料子是……”

林安晴聞言，焦急地想要解釋，可是話剛說到一半，便再一次聽到了芙蓉的嘆息聲。

“小晴，說實話，我挺羨慕你的。”芙蓉顯得很頹喪：“杜夫子對你是真好，你待杜夫子也是真好。”

這一次林安晴沒吭聲了，雖然她覺得芙蓉是完全誤會了自己和杜明燁之間的關系，但眼下她覺得芙蓉說起杜明燁不過是一個引子。

依照芙蓉那股子含蓄的性子，真正要說的絕不是杜明燁這個人。

“我家少爺對我也是真好的。”芙蓉淺淺嘆息，旋即卻是發出一聲輕呼。

“芙蓉娘子，你沒事吧？”接著火光，林安晴看到芙蓉的手指被針刺破，笑笑的血點從手指上泛開。

“沒事的。”芙蓉搖了搖頭，用嘴將血吸了出來，然後沖著林安晴報以歉意的笑：“小晴，讓你看笑話了。”

“芙蓉娘子，你到底怎麽了？”

雖說一開始林安晴是決定讓芙蓉自己說明她此行的目的的，可是瞧著芙蓉如此心不在焉，她是真的擔心起芙蓉來了。

什麽叫做她家少爺對她是真好的？

林安晴的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：莫不是今兒早上馬大娘說的事情是真的吧！

難道芙蓉真的將大力給綠了？

芙蓉朝著林安晴報以感激的笑：“小晴，今兒早上謝謝你了，我知道是你對我婆婆說了些什麽，她才願意松口的。”

林安晴聞言，心裏頭打起了鼓，為啥聽芙蓉這話裏的意思，好像今天早上真有什麽事情一般？

“我家少爺逃出來了。”芙蓉扯了扯唇，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：“昨天晚上他就找到了我，少爺說想要帶我走。”

“啥？”

“小晴，你知道我是怎麽嫁給大力的吧？”

芙蓉繼續縫著手中的衣裳，淡淡笑開：“東家被抄了，男的流放，女的送去教坊司，是大力瞧著我可憐，將我救了下來。”

林安晴沒吭聲，關於芙蓉的身世，她一直都是知曉並且十分同情的。一直以來她覺得雖說馬大娘這婆婆惡了些，但好在大力對芙蓉不錯，因此認為好人有好報。

“原本我以為東家就我一個人能夠活下來的。”

芙蓉的眼眶有了些許晶瑩，說話間她的肩膀也是有些顫抖：“流放路途太遠，而且途中免不了棍棒之苦，教坊司甚至比不了一般的青樓窯子，以前我覺得我能夠活下來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垂愛了，雖然……”

雖然之後的話，芙蓉沒有繼續說下去，林安晴也無從得知，但從芙蓉那苦澀的淚水中，林安晴隱約覺得芙蓉沒說下去的話，該是：若是可以，她才不願茍活於世。

“原本我是認命了的。”芙蓉嘆息著，手中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大半：“我覺得這輩子我就安安生生的做大力的媳婦兒，好好地過完這一輩子也就夠了，可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家少爺居然逃出來了。”

“逃出來？”林安晴挑眉，心裏已經有了眉目。

“嗯，逃出來了。”

芙蓉點頭：“見到少爺的那一刻，我很高興，因為我一直認為夏家的人都死光了的，我甚至想告訴婆婆和春霞，他就是曾經待我如妹妹的少爺，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，你知道他是戴罪之身，若是被你婆婆和春霞知道了，只怕他不僅逃不掉，而且很有可能會喪命？”林安晴蹙眉，此刻她算是完全明白了為何今天早上芙蓉委屈得直掉眼淚，卻一一個字都不願意透漏的原因了。

“我家少爺是被冤枉的！”芙蓉咬牙。

“不僅少爺，整個夏家都是被冤枉的。”

芙蓉的眼裏全是怨氣：“若不是奸人陷害，東家怎麽可能會舉家被抄！”

“芙蓉娘子……”林安晴輕輕地喚了聲芙蓉，她同情芙蓉，也相信芙蓉說的話，但卻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言語。

“我想幫少爺，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幫他。”芙蓉嘆息。

“哎，芙蓉娘子，你先前不是說你家少爺想帶你走麽？”

“嗯。”芙蓉點了點頭：“可是我不能跟他走，眼下少爺剛剛逃出生天，我跟著他，無疑是個累贅，而且……”

林安晴越是聽了芙蓉的話，心中那個本來只是小小的猜疑變得越來越多，見芙蓉欲言又止，林安晴終於忍不住開口：“芙蓉娘子，我說句不該問的話，你是不是喜歡你家少爺？”

長久的沈默。

芙蓉有些羞澀，但轉瞬之後，面上的羞澀被篤定取代。

芙蓉搖了搖頭，自嘲的笑了：“小晴，說出來我也不怕你笑話我，以前做丫鬟的時候，我的確是喜歡我家少爺的，可是尊卑有別，我不敢越線；現在……”

芙蓉微笑：“現在我已經有大力了，大力待我那般好，無論如何我是不能負他的。”

林安晴點點頭，算是明白了芙蓉的意思。

“不是不能負，其實是舍不得負。”芙蓉皺著眉頭解釋：“大力對我而言，不僅僅是丈夫那般簡單。”

“哦？”林安晴挑眉，覺著芙蓉這話裏似乎還有話。

“我喜歡大力，是打心眼裏喜歡的那種。”

芙蓉漲紅了臉，聲音低了許多：“和少爺在一起，我總是覺得自己太卑微，也覺得這世上能和少爺在一起的女子定是出塵的緊的。比起少爺，和大力在一起我很自在，我喜歡和他在一起，雖然他言語粗鄙，但對我他是真的很好。”

“大力哥的確是很好的人。”林安晴很是無奈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餵了一把狗糧，卻還只能揚起個笑臉順著芙蓉的話接下去。

誰讓自己壓根沒見過大力呢！

“杜夫子也是個極好的人。”芙蓉忽的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林安晴。

林安晴楞了，她是做夢都沒想到，芙蓉這也能夠扯到杜明燁的身上。

“小晴你對杜夫子應該也是十分歡喜的吧？”

歡喜？

林安晴在心裏頭翻了個白眼，這麽一句交代都沒有就憑空消失了一整天，哪個腦子有包的人才會歡喜他！

自然的，這種話，林安晴是朝著芙蓉說不出來的。

林安晴朝著芙蓉輕聲道：“額，芙蓉娘子，時候不早了，你是不是該回去休息了？”

“得，這衣裳也做的差不多了，謝謝你。”芙蓉將衣裳交給林安晴，起身告辭離開。

“芙蓉娘子慢走啊！”林安晴將芙蓉送出門，轉而回到炕前拿起芙蓉剛才做的林立的衣裳。

只一眼，林安晴就驚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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